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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深意重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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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深意重(上)

蘇曉星在邁進屋門的那一霎, 只聽到了這句話。她擡眼望過去,只見躍動的燭光照在胤祥的面龐上,像是水波一般, 襯托出一種寥落而幽微的美感。

胤祥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:“終於舍得回來了?”

“……你給大錘教這些他也記不住。”

蘇曉星刻意裝作沒聽懂剛才那句問話中的一絲怨念:“可他聽不懂還要問,一天能問個幾十遍,鬧得人頭都大了……”

在這方面有著豐富經驗的蘇曉星,似乎已經看到了以後一段時間裏會重覆無數次的日常——

“娘, 詞到底是個什麽東西,為什麽和詩不一樣呀?”“娘,這首詩這麽難記,是誰寫的呀?”“娘, 這首詩,不對是詞,最後的那幾句是什麽來著?”

大錘自己當然是不承認自己是個“小麻煩”的,聞言便從胤祥的懷裏鉆了出來:“娘亂說, 我一天只問十次, 哪有幾十次。”

看著他泫然欲泣的小臉蛋, 蘇曉星只覺得自己往“慈母多敗兒”的方向上又前進了一步:“別哭別哭, 小孩子愛問問題也是好事, 娘都告訴你還不行嗎——”

胤祥很少看到蘇曉星向誰服軟, 但在大錘這裏,基本上是兒子一掉眼淚她就沒轍。

心裏無端生出幾分“一物降一物”的感慨來, 他卻還是拂去了大錘積聚在眼角的淚水:“好了, 這樣哭哭啼啼的,可算不上是男子漢……這幾天也不許再煩你娘, 她有事要忙。”

看著幾句話下來就破涕為笑,再哄幾句就能樂樂呵呵去睡覺的大錘, 蘇曉星自己倒是產生了哭泣的沖動:她要磨半天嘴皮子才能達成的事,當爹的怎麽能幾句話就搞定——這不公平!

胤祥默不作聲地把燭臺往蘇曉星那邊推了推——

就憑兩人現在的默契程度,他只要看著蘇曉星臉上一變再變的表情,都能猜出來這個女人心裏在抱怨些什麽:“孩子的事上,你倒是有點像這燭臺了。”

你想說的,絕對是“照得見別人,照不到自己”吧……蘇曉星的神情頓了頓,卻沒能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,到了最後,也只能不痛不癢地應一句:“他現在還沒到要事事小心的年紀……”

在她的觀念裏,大錘現在連“三周歲”都沒有,這麽小的孩子,怎麽忍心從此刻開始就壓抑他的天性呢?

更何況,蘇曉星對大錘的教育也不是毫無顧忌的寵溺——她有自己的底線。

但問題也許正出在這裏。

作為一個時刻警覺著不被這個時代同化的穿越者,蘇曉星在養育大錘的時候,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當初的成長經歷覆制了過來;而在這幾年裏,那些本應該照著各種“規矩”阻止她的人,卻沒有一個來指摘她的不是。

於是,大錘在蘇曉星這裏養著養著,就逐漸脫離了一般大清皇孫的成長歷程,而開始朝著某個不可細說的“接班人”方向長了過去。

蘇曉星在驚覺以上這些的時候,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:“……是今天出了什麽事嗎?”

兩年多來,胤祥從沒對她提起過這樣的話;蘇曉星也可以肯定,家裏的人對大錘的成長也都是一種“順其自然”的態度。

不是內部出現的質疑,那就是來自外部的壓力了——“有人說我這樣不合規矩,是不是?”

“沒有那麽嚴重。”

胤祥把她的手指攏在掌心,從她常年蒼白的指尖上傳來的溫度,也比往常更低了幾分。

他斟酌著提起了今天的這件事:“……像這樣的事,她們除了誇獎也說不出別的話,畢竟弘昑的表現擺在那兒。”

雖然看上去是件皆大歡喜的事,可想到今天這兩位客人的身份,胤祥的心裏就不免多出幾分疑慮:“就是我有點擔心,會不會有人對這孩子動些別的心思。”

蘇曉星的神情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無以覆加的凝重: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,可大錘要是有個好歹……

她怎麽對得起念兒。

“是我錯了。”

蘇曉星在涉及到這方面的事情時,一直很容易被挑起情緒:“我不應該這樣教他的。”

胤祥搓了搓掌中越發冰涼的手指:“什麽事都沒發生呢,你也不必這樣多心——

就算真的有麻煩事找上門來了,也有我頂著,不會有事的。”

蘇曉星暫且信了他的話:畢竟按理來講,自己只是一個“深居內宅”的女子,和那些鬥得像烏眼雞似的大老爺們就不在一個維度,遇事也的確有胤祥擋在前面——

這是她所面對的障礙,卻也在此刻成為了她的天然屏障。

接下來的二十多天,眼看著並沒有什麽因此而起的風波,蘇曉星的心也就慢慢地落回了肚子裏。

可就在她把註意力轉向修儀的婚事,準備好了去給丹若姐姐打下手的時候,這個已經翻篇的元宵節,卻又被一位不速之客提起了。

八福晉親自登門的時候,蘇曉星正在東院裏幫忙謄寫禮單——

依照這些年來不成文的規矩,在成親的前一天還有所謂“鋪陳禮”,就是要把女方的嫁妝提前送到婚房,再把其中的那些生活必需品當場布置好,這樣一來,新人婚後立即就能安穩度日。

這個禮數雖然來自民間,卻也帶著滿人看重“嫁女”的舊俗,所以到了修儀這裏,該準備的東西自然不會少。

長時間盯著那些大紅紙上的黑色字跡,蘇曉星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;而就在此時,以“添箱”之名前來,本應該和兆佳丹若去北院閑聊幾句就算齊活的八福晉,卻在寒暄了幾句之後,就單刀直入要見府上的那位“才女”。

她還攔下了想把蘇曉星叫過來,自己陪在旁邊相機行事的兆佳丹若:“我一個人去瞅瞅就好,弟妹這邊事情也多,不要因為我而耽擱了。”

這是她們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面。

在此之前,蘇曉星對八福晉的印象僅限於當年府中小宴上遙望的那一眼,和之後偶爾聽到的各種風言風語;至於八福晉,更是從來沒親眼見過這位活躍於各種傳聞中的蘇氏。

但在這一刻,蘇曉星之前的憂慮忽然就有了突破口——無論這位堪稱“敵方boss”的福晉是為何而來,自己要做的,就是裝成一個普通又老實的“奴才”。

“何須多禮。”

八福晉微笑著,將蘇曉星從地上拉了起來;隨後,她似乎完全出於好奇般的,用兩根手指擡起了蘇曉星恨不得埋進地裏的腦袋,端詳了一下她的容貌:

“當真是‘清水出芙蓉’,這樣知書達禮的江南女兒,算得上千裏挑一了……”

她放下勾著蘇曉星下巴的手指,又隨手把桌上抄了一半的禮單拿起來:“這筆字也好看的緊——是你在江南的時候就練出來的?”

蘇曉星沒辦法再保持沈默了,可這個問題該怎麽說?她可還記得,這位八福晉是見過幾個和自己一樣被送來的“江南女子”的——

算了,人生如戲,全靠演技。

“回福晉的話,”在這一刻戲精附體的蘇曉星,感覺自己的聲音都變得“夾”了起來:

“奴才在江南時只識得幾個字,卻並不會寫……如今能勉強寫這兩筆,也是……蒙十三爺的恩典。”

沒錯,這就是她在幾秒鐘之內給自己打造出的新“人設”:江南來的傻白甜,懂規矩但又沒那麽t太懂的小嬌花,還有——胤祥的戀愛腦。

這樣的人設對蘇曉星而言是個巨大的挑戰:她上一次這樣“含羞帶怯”地說起男人,那還是在上一次。

她知道自己這麽演是在挑戰八福晉的正室氣度,但考慮到她已經被傳出去的那些“光輝往事”,似乎也只有“用情至深”幾個字,才能掩蓋住藏在其後的真相。

八福晉也的確見過許多面前這樣的女人了:被她送到皇莊裏的那些女人中,就有一個初來乍到便滿腦子都是和胤禩長相廝守,甚至連她都看不慣的;包括那個生了女兒的毛氏,雖然沒有這麽明顯,對胤禩的心思卻也是個人都看得出來。

她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,你在期待些什麽——八福晉心中暗暗問了自己一句。

但在表面上,她還是沒有顯露出分毫:“我就知道,是十三的福氣好……想來你也是因為這段緣分,才對弘昑視如己出的?”

這句話問的,要是換成正常狀態的蘇曉星,一定會吐槽一句“奪筍吶”;但現在,她必須用一個“戀愛腦”的思維去想該怎麽回答——

只是蘇曉星在這方面的經驗少的可憐,眼看著就要裝不下去了。

好在她那個該頂上來的“隊友”,在這樣緊要的關頭總算是出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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